どこでもドア

夏天，休息日。当黑尾铁朗听到不轻不响的叩门声以及透过门传来的孤爪研磨的问候声，一种突如其来的违和感包围了他。

「你会主动来找我？真少见啊……」

半睡半醒地打开门，然后看到研磨沿着额头向下流淌的鲜血时，黑尾整个人仿佛凝固，感慨声也随之消失在空气中。

「阿黑」

研磨看上去似乎很镇定，说话也依旧是平时那没精打采的语调。不过对黑尾来说，就不能像研磨自己那样子不慌不忙了。

「喂研磨你怎么搞的啊」

一丝慌乱闪过他的双眼，接着黑尾便毫不犹豫地把摇摇欲坠的研磨拉进家中。虽然第一想法是赶紧送医院，不过研磨既然来找自己……就说明他不想去医院吧。从小时候起，他们之间就有着这样的默契，在外人看来有点像无法理解的，类似读心的魔术，只不过是两个人足够亲密后水到渠成的一种默契而已。

「乖乖坐在那不要动」

黑尾从柜子里拿出药箱，准备给研磨简单地包扎一下。药水浸入伤口的疼痛让研磨双眉紧蹙，但他还是忍着没发出声音，双手却死命抓着身下的床单，脸色苍白。

看到研磨这副样子，黑尾也变得轻松不起来了。

「不会是又一边走路一边玩游戏了吧」

黑尾叹了口气，注意到了从研磨衣服口袋伸出的黑色绳索。

「差不多啦……」

研磨偷偷将掉出来的游戏机挂绳塞进了口袋，并做出一脸「我不想听说教」的表情。

「然后就摔了个跟头？也真有你的啊……头晕吗？比赛不能出场该怎么办……你可是二传手，是音驹的大脑，看样子你有一段时间不能练习了，到时候……」

「阿黑你好烦，像别人的妈妈一样」

「……」

摸摸头上包好的绷带，研磨慢慢地向床上爬去，仰面躺了下来。这时他才注意到空调有些不太正常的运转声，以及窗外一阵又一阵地蝉鸣。

「阿黑，我想喝水……」

「你刚刚还怎么说的来着」

黑尾看着研磨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安心感。倒水倒水……黑尾踩着拖鞋走出了房间，摸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对了，自己才刚刚起床。

研磨平时会起得这么早吗？黑尾感到奇怪。几次早晨出发的合宿，研磨总是磨磨蹭蹭地最后一个才到，被教练训斥一通。

「好痛……」

研磨将手臂压在双眼之上，咬紧牙齿。

黑尾倒的水，研磨喝了一口就喝不下了。明明看上去是冰凉冰凉的玻璃杯，里面竟然盛着温水。这种天气就算喝温水也够叫人难受的了。黑尾这份温柔应该早日标上价格卖掉才好。

研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阿黑房间的空调制冷不怎么好啊……」

回想起来，以前夏天的时候黑尾常常不请自来，在研磨家一呆就是一个下午。原来是想吹空调啊，那家伙。研磨翻过身去，外面隐约传来了流水声。

「在洗澡吗？」

对了，现在还是早上来着。夏天的早晨，往往叫猫儿们疼痛不已。

「对了研磨——」

刚洗完澡的黑尾拧开房门，和研磨对视了五秒。

「我走错了」

然后外面传来了吹风机的声音。

等到黑尾再次走进房间，他的头发已经恢复成因为寝癖而高高翘起的样子。研磨此时不得不承认，日向给黑尾起的「鸡冠头」的绰号实在是传神。想到这，他微微一笑。

「研磨啊，教练刚才打电话来，说等等要去学校训练」

「诶……好麻烦」

「没办法的吧，马上就要比赛了，训练跟上的话，成效还是很大的」

「阿黑不能想办法推掉吗？」

黑尾听到这话又生气又好笑，但却无可奈何，只好在自己的床上坐下。

「我好歹也是队长吧，队长带头推掉训练怎么像话」

「那我可以请假的吧，我，受伤了」

研磨指着自己被绷带缠着的头，同时翻了个身，让黑尾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嘛请假的话我倒是可以跟教练说说看，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黑尾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早就猜想到会发生什么的研磨不满地转过头去，便看到黑尾笑着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颊。

「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真像小孩子」

研磨起身向黑尾身边靠了靠，将自己的双唇贴近黑尾的脸。

「因为研磨你每次都那么不主动啊」

计划得逞的黑尾快速地换好了运动服。

「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就自己拿吧。那我就先去学校了」

「哼……」

黑尾开门出去，房间又只剩下研磨一个人。不算很低的温度，轰轰作响的空调机，蝉鸣。研磨间歇性地转动着身体，防止与床单接触的部位出汗。

「阿黑一走就变得好无聊……」

研磨从口袋里拿出游戏机，打开了最近正在玩的一个游戏。

「还要多久才会发现呢？」

研磨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但是手指却一动不动。

虽然还是早上，阳光就已经强烈到使人睁不开眼睛。随处可见的盛夏的绿色，也因为阳光闪闪发光。路边人家的围墙上，一只黑色的猫一直盯着黑尾。突然出现的黑猫总有些渗人。黑尾伸手一挥，那只猫便叫了一声敏捷地跳下了围墙，消失在了他的视界中。

从黑尾的家到电车站，要经过一个铁道口。站在交替亮着红灯的铁道口前，黑尾盯着路面的沥青，回想研磨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前的样子。

「还是有点担心他……早知道我也请假算了」

黑尾兀自后悔起来。

把受伤的研磨丢在家里，自己也不能好好地练习吧。

「真像小孩子」

研磨的话在耳边回响着。

「说不定吧」

黑尾自嘲地笑了一声。

身后有两个也在等待通过铁道口的人，不知道在小声地交谈着什么。黑尾没打算仔细听，因为驶过的火车车轮与铁轨摩擦的锐鸣以及呼啸的风声把周围其余细小的声音尽数吞没。

没有任何缘由地，黑尾在脑海里恣意想象着刚才的那只黑猫突然被火车车轮轧过，再也无法跳上围墙的场景。

「果然会很痛吧」

 

不出所料，一天下来，训练果然失误百出，吃了猫又教练不少臭骂。黑尾靠在墙上，想让遍布身体的热流顺着墙壁流走。熟悉的队友的脸孔都变得陌生起来。

「不会中暑了吧？」

黑尾用胳膊擦了擦汗，同时闭上双眼，右手挤了挤鼻梁。

「怎么你今天变了个人似的。这样可称不上主将哦，太失格了。会被灰羽他们笑话的」

夜久拿水壶经过时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啊。黑尾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着。

场地上传来了哨声，又是一轮新的训练开始。黑尾发现自己不得不用双手撑着墙壁，利用反作用力才能让自己的双脚重新开始运动。

体育馆摇摇晃晃的灯光，和不断回响的耳鸣。

「研磨……」

嘴里情不自禁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好不容易撑到了训练结束，黑尾像是逃难般地跑出了体育馆，却发现研磨坐在对面的台阶上，低着头打着游戏。

是因为等不及所以从家里溜出来了？虽然这也想大概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但是看到研磨的一瞬间，黑尾起伏的心瞬间瞬间平静了下来。

「看我打游戏不是那么有意思的事吧……阿黑」

「啊，被发现了啊。好歹打声招呼嘛」

「看你一副振作不起来的样子……就没力气跟你打招呼了。这之后做什么？回家？」

研磨自觉地关掉了游戏机，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大概吧。话说你为什么出来找我？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两个人并肩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了校门。

「反正一个人呆在你家也很无聊」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黑尾没有试图去理解研磨的逻辑。反正，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好了。在一起的话就不用费劲去想着对方此时在做什么了。专注地去想着别人也是一件很耗能的事。

「去公园逛逛吧，说不定还能碰到在打排球的孩子」

学校附近的市民公园，是黑尾和研磨小时候经常前往打排球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这里是无数回忆和羁绊汇集的地方，也是排球梦想的起源之地。

上了高中以后，就很少来这里练习了呢。

「真稀奇，那个研磨，竟然放弃游戏要去散步」

虽然心里很想去，但黑尾还是故意提高了语调，用夸张的语气嘲笑着研磨。但后者并不打算理会，用一贯拖沓的步伐慢慢地走着。黑尾看着他的背影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跟了上去。

夏天透明的声波和热浪似乎在他们身边催促着他们前往目的地。不寻常的温度带给了黑尾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的感觉。

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街道都仿佛朝着前方某一点流动而去。

「话说，你不就是换了个地方打游戏吗？」

黑尾没好气地对坐在身边重新开始打游戏的研磨说。两个人此时坐在公园树荫下的长椅上。虽说有树荫遮蔽，炎热造成的头昏脑涨的感觉也丝毫没有缓解。

「你大概需要睡一觉」

研磨面无表情地说。如果这时有人路过，一定会当他在自言自语。事实上，研磨只是想让不停抱怨着的黑尾闭嘴而已。

「要睡觉的话还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虽说研磨提议自己也就跟来了……但这个时间公园果然空无一人。这种时候研磨还能定下心来玩游戏也算是他的专长，自己可没有这样的耐心。

感觉身体开始慢慢地，从与长椅接触的地方开始融化。

「谁叫你一定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只是训练过后有点累而已。现在看来大概是中暑了吧。别废话了，睡一觉。不然这副样子感觉你很难活着回家」

「唔哇，我竟然等到了研磨来关心我的一天。话说，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你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过」

平日都是黑尾在各个方面照顾生活上缺根筋的研磨，没想到这次竟然反过来被他说了那样的话。对方突飞猛进的进步简直要让黑尾感动得哭出来了。

「阿黑好烦，别那样看我。因为你真的很虚弱，所以这边借给你也没关系」

研磨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双腿。

「喂喂你认真的吗……到时候脚失去知觉了我可不管哦」

这家伙，是认真地想提供膝枕啊？因为研磨的样子太过一本正经，黑尾反而无法正常地吐槽了。

「嗯」

不是开玩笑啊……黑尾看着研磨的眼神，发现他的注意力已经从游戏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不管怎么说有点高兴。

「那，你坚持住」

黑尾将上半身转向研磨那边躺了下去，刚想朝上观察一下研磨的神情，却发现视野被游戏机的背面占据了。

「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好」

原本以为这样躺下会感觉很拘束，结果却意外地舒服。头痛随着蝉声以及研磨不曾露出过的表情不知朝着哪个方向消失了，世界停止在夏日此刻，然后变得越来越模糊。

黑尾醒过来的时候，长椅硬邦邦的木条硌着后脑勺，让他开始怀念一开始躺在研磨双腿上时舒适的感觉。

「研磨……？」

黑尾摸着脑袋起身，情不自禁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醒了啊」

黑尾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在路灯的照射下，他发现研磨在一边抚摸着聚集到公园的野猫。三四只野猫陆续发出了依顺的叫声，眼睛在夜色下闪烁着青绿色的光辉。

「……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晚上七点」

「为什么会过了这么久……你不饿吗？为什么不把我叫起来？」

黑尾在为自己沉睡了这么久的事实震惊的同时，也对研磨就这样陪着自己度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耐性表示好奇。很少能看到研磨对游戏之外的事有如此耐心。

「还好。反正我也没什么别的要做的事。现在清醒了吗？」

「嗯。好多了，大概。果然是因为太热所以中暑了吗……」

「阿黑不如外表开起来那样强壮呢」

「这话在本人面前说的话可是会让人生气的哦」

黑尾站了起来，朝着研磨的方向走去。

「走吧。回去还得吃饭」

「嗯」

研磨轻轻地摸了摸其中一只野猫的头，接着站起来跟上了黑尾的脚步。

「今天干脆来我家吃饭好了」

即使到了晚上，热气还是没有消散。走着便出了一身汗的黑尾忽然想到，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了。虽然自己是一个人住没关系，但研磨不一样。

「嗯。我已经打电话给家里过了」

「……你想的真周到呢」

黑尾转过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研磨，叹了口气。这种无意识的理所当然，研磨大概只有在面对黑尾时才会表现出来。平时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研磨总会或多或少地对他们的好意敬而远之，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不过在黑尾面前，这些都不再需要。

「说起来，今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黑猫，一直盯着我看。那眼神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哦……其实那就是我啊。我一直跟着你到学校哦」

「糟糕，头上的伤不会对你的大脑产生影响了吧？」

黑尾笑着回应研磨的玩笑，研磨看起来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但是黑猫被车轮碾过的想象场景却又一次闪过黑尾的脑海。

「……」

「又头晕了？其实阿黑你很脆弱呢……精神上」

「喂喂，饶了我吧」

不能理解的画面忽然让黑尾产生了一丝恐惧。回头确认研磨还好好地跟着自己，黑尾怀疑自己真是像研磨说的那样精神脆弱。

两个人一前一后无言地走着，像是达成了沉默的协议，又像是在等待对方开口。